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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遗解读——新项目 新理念


本文根据2019年7月28日由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中国世界文化遗产中心、北京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中国古迹遗址保护协会共同主办的“遗产之桥”媒体沙龙活动嘉宾发言整理。此次沙龙主题为“直击世界遗产大会——台前与幕后”,邀请了国内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研究领域专业机构、一线文博行业自媒体、世界遗产资深媒体人共同畅谈世界遗产的过去、今天与未来。


谢谢大家这么热的天参加这个活动。今天这个《无论是否申遗成功,这些文明印记与自然馈赠都值得尊敬向往》的题目,不是我为今天发言起的,是当时《人民日报》“世界遗产专版”约我写文章时起的。每一年世界遗产大会,我会在《光明日报》或者是《中国文物报》上写文章。原来是在评完了之后写,今年这篇文章我在7月初大会之前就写完了,发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上面,根据当时的评估报告结论写了这篇观察预测的文章。



图/乔鲁京


有关良渚古城申遗的报道思考


首先我先来讲有关良渚古城申遗的报道思考。结合前面孙燕老师讲的,我想先谈谈我的体会。1997年前后,当时讲到中国成功申报一个世界遗产,一般不会放在《人民日报》头版,只是在文化版面上有一个小消息,比如说1996年庐山成为世界遗产。从媒体的角度观察,真正有变化是从1997年开始,因为当时苏州古典园林、丽江古城这些项目列进去以后,为地方经济发展带来很大变化,大家才开始慢慢关注世界遗产。在此之前,如果大家去检索当年的老报纸,在中文领域里面,80年代左右这方面的关注力度是很小的。


这一次,我的思考是报道的前置是否可能?因为我和共青团中央有合作项目,前段时间请社科院考古所的王巍先生做了一个考古角度的网络公开课。录的时候我知道良渚古城肯定是可以申遗成功的,所以请他讲了10多分钟的关于良渚的东西。然后在良渚古城申遗成功当天推出来,很迅速就达到了10万+。这个公开课的内容就是分析良渚为什么伟大,如果大家在微信上或者是网络上搜王巍讲良渚,是可以搜到的。



图/《良渚——中国最新世界遗产》公开课 王巍

来源:共青团中央


我们现在预测泉州,明年在福州开大会,旁边的泉州是有很大希望能够申遗成功。所以对于媒体朋友来说,可以提前做很多准备,因为写一篇文章不是说我仅仅报这么一条消息,如果你想做深度的报道,想写一些更多的内容,是需要你提前做准备的,这是报道前置是否可能的问题。


还有传播效果最大化。最近我看了这么多关于良渚的报道,有一篇新媒体的报道就用了“五千年前基建狂魔”这么一个标题。从新闻传播的角度讲,这个题目很厉害的。但事实上,比如说传统媒体,更多的报道还是为良渚而“良渚”。我的意思是说,良渚这个项目是长江下游环太湖流域五千年前重要的文明代表,那么比如其他的地区,在我们报道里面,其实是可以同时讲同时代的其他相关文明和遗址,比如说长江中游的文明,黄河下游的遗址等等。同时代其他遗址报道的缺席,有时候反映了我们在这方面的准备是不足的。最后,下一个会是谁?红山?石峁?这两个也都是在我们中国的申遗项目预备名单里面,未来会是谁?有可能率先列入世界遗产吗?我觉得这些选题都是很有价值的。



图/良渚国家考古遗址公园鸟瞰图

来源:江苏有戏


我那篇文章在审的时候,把良渚和黄(渤)海候鸟栖息地都删掉了,因为一般预测性的东西在传统媒体上是不会这么报道的。所以我们看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第一期)这个项目,一开始给的是D,是要求重新申报的项目,我们后来成功实现了反转,最终列入了。


我们如何理解这个反转的问题?实际上,这个项目我觉得它的意义是很重要的,因为它是东亚、澳大利亚候鸟迁徙路线上非常重要的一站,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大家都知道,我们讲的鹬蚌相争里面,鹬是一种鸟,但是有几种鹬已经濒临灭绝,可能全世界就剩下100多只,它们就生活在这个迁徙通道上面,所以这个项目是很重要的项目。IUCN是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我看他们给的评估报告里面,有一些理想主义的想法,就是希望你把第二期的很多东西一起申报,希望各个国家一起申报,因为这是一个从澳大利亚经过印度尼西亚到中国,然后到朝鲜、韩国,到俄罗斯的鸟类迁徙通道。大家一起申报有没有可能,这是理想主义的想法。



图/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第一期)

来源:世界遗产中心官网


谈到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的问题,有一个案例就是越南的吉仙,这个地方可能大家挺陌生的。这大概是一个五六年前的申遗项目,越南吉仙国家公园是亚洲小独角犀牛(爪哇犀牛)最后的栖息地,但是这个项目最后没有被批准,从国家的角度讲,没有批准,越南对这个公园的关注度就会降低,结果吉仙国家公园里面最后几头犀牛就被偷猎者杀掉了。我不能说这二者是有必然的关系,但你成为世界遗产和不成为世界遗产,对于一个国家来讲投入的保护力度是不一样的。



图/已经灭绝的爪哇犀牛

来源:网络


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可能觉得公园当时的边界有些问题,需要你们提高保护力度,然后这个项目就被否掉了。实际上这个项目对于东南亚的自然保护来讲是一个很有意义的项目,但是自那以后,越南也没有再申报。因为这样的情况,其实并没有实现更好的保护。


今年泰国有一个叫岗卡章的自然保护区,最终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给的意见是建议重新申报,因此这个项目也没有列入,但其实它对于现在东南亚的自然遗产保护是很重要的一个热点地区。所以,我们应该怎么样理解专业评估机构的意见?有时候我觉得专业咨询机构专家的意见有一些过于理想主义,当然我只是说自然遗产方面。


涉及到未来深入报道的“富矿”,我们申遗时承诺的是在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第一期)列入后,将在2023年左右把第二期项目列进去,范围涵盖了从鸭绿江口到上海一系列的滩涂湿地,这些对于中国东部沿海地区的环境保护是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要做深度的报道,长篇报道,电视台、报纸、杂志是可以持续关注的。比如说保护区的边界划分,然后保护区内的原住民迁出的问题,牵扯到一系列的问题,这些问题会产生多非常有意思的故事,值得未来有心于此的记者报道。


其实最重要的问题,远比申遗更重要的是如何保护好北起鸭绿江口,南至北仑河口的中国大陆海岸线,但是我们沿线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所以这个意义才更重要,所以也才会在大会上分享。这个项目澳大利亚的代表说支持列入,大家想中澳关系现在并不好,为什么澳大利亚支持这个项目列入?也是和这个项目本身重大意义有关的。


谁是今年申遗的最大赢家?


谁是今年申遗的最大赢家?大多数的申遗项目是因为得到世界遗产的头衔而增光添彩,也有一些项目因为它的加入使世界遗产增光添彩,比如说巴比伦,我觉得是非常有价值的东西。



图/巴比伦

来源:嘉宾发言材料


我那篇文章是预测的。今年大会召开前,德国有3个申遗项目被咨询机构推荐列入,属于第一档。德国为什么有3个项目?因为他们自己申报了一个项目,其他的都是跨国申报的,利用的不是自己的名额。后来这里面有个项目,匈牙利撤出了首都布达佩斯的几个罗马帝国遗产点,所以被调整为补报了。


跨国申报:借鉴德国、意大利经验


其实我们未来可以借鉴德国和意大利的跨国申报经验,在增加一个国家申遗项目的同时,搭建国与国之间友好交流的纽带。中国现在55个世界遗产项目,其中只有丝绸之路一项是多国联合的项目,用的是吉尔斯斯坦的名额。


我们在文化遗产领域里面只有万里茶道,是中国、蒙古、俄罗斯联合申报项目,有很大潜力。中国和孟加拉国这几年在文化领域里开展了许多合作,其中,中国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孟加拉国相关机构合作发掘了一个历史名城毗诃罗普尔。这个古城是阿底峡(一千年以前藏传佛教后弘期的开创者)的出生地。他在这个城出生,然后去了那烂陀——已经列入世界遗产的印度最伟大的佛寺。玄奘也在那烂陀读过书。后来阿底峡接受了古格王国国王的邀请,沿着西藏的路线进入到拉萨,最后圆寂的地方是拉萨郊区的聂塘卓玛拉康。我刚才提到的这些地方都是中国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因为孟加拉国有意把这个古城申报为世界遗产,那么中国完全可以考虑怎么样讲好一个故事,跟人家联合申报。


联合申报在自然遗产领域是有更广阔的空间的,但是我觉得我们国家自然遗产领域这方面做得还不够。比如说,我们国家第一个国家公园的试点,叫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实际上是有潜力和俄罗斯合作的,因为俄罗斯已经有一个比金河谷项目列入世界遗产,就是保护东北虎的。我们叫东北虎,他们叫西伯利亚虎,还有金钱豹的东北亚种,我觉得可以作为扩展的一个项目。


同时讲到东南亚雨林的问题。其实在自然保护领域,中国有责任帮助周边的后发国家。国际上有些报道讲,因为经济发展造成环境破坏。确实是我们实力了之后,对硬木也有了需求,所以对热带雨林有破坏。上边这个图是东黑冠长臂猿,生活在中越交界地区,那片栖息地是典型的喀斯特热带雨林,我们中国有“南方喀斯特”世界自然遗产项目,能不能把这个项目也列进去?因为图中左边的长臂猿,全世界这个物种就剩下大概140只,就分布在这片喀斯特雨林中。


下边是中缅交界地区的一种金丝猴,叫怒江金丝猴,就分布在中国和缅甸交界的地方。我们一直传说中国这边有,但是那个地方太偏僻了,一直没有做过调查。后来是美国的灵长类学家先在缅甸境内发现这个物种,它的英文名字就叫缅甸金丝猴,然后我们中国随即派人在境内做调查,也发现了,当然我们不能管它叫缅甸金丝猴,所以中文名字叫怒江金丝猴。这个地方是在世界自然遗产项目“三江并流”旁边,这个项目也完全可以扩展为“四江并流”或者是“五江并流”。缅甸那边也是由于经济需求在破坏雨林,所以我们还应该思考怎么样帮助周边的国家做保护。



图/金丝猴 

来源:嘉宾发言材料


新项目启示


第一个启示,我是认为意大利起泡酒产地是最缺少新意的。如果大家盘点现在的世界遗产,德国、葡萄牙、法国、匈牙利、意大利、瑞士……世界遗产里差不多有十个这样的葡萄酒产地。大家琢磨一下,葡萄酒真的在我们人类文化活动里边扮演那么重要的角色吗?在世界遗产比例中,1/80都跟葡萄酒有关系?还不涉及白酒之类的,我觉得这个项目本身是有问题的。但是在传统农业复兴方面可借鉴的空间却很大,比如说绿色农业、原产地品牌等等。


第二个启示,我觉得很有意思的项目是今年列入的捷克的马匹繁育和训练基地,这其实是近500年来哈布斯堡王朝宫廷文化的一个投影,体现了世界遗产中物质遗产和非物质遗产的关系。因为2015年,奥地利层将“传统骑术及其在维也纳西班牙骑术学校高中部的教育与传承”申报为人类非遗代表作,而捷克的项目恰恰和其构成了极好的互文关系。这个项目给我的启示就是,世界遗产实际上是一个空间,是一个场域,不同的学科都可以在里面做文章。其实这个项目也反映出来在欧洲、欧美过去这20年以来历史学科里面的新文化史,包括动物史这方面的发展,这个学科实际上带动了人们把视野关注、投射在这方面。说到这类特殊的项目,中国有丝绸之路。我们的丝是跟桑蚕有关的,有没有跟桑蚕有关的遗产?江苏江阴有一个民国时代的养蚕厂就被列入了省保。这些都是需要我们关注的,它们不见得申遗,但是怎么样保护是可以考虑的。比如说海洋文明,浙江舟山大黄鱼捕捞加工的场址,也都已申报成为浙江省省保单位,这些东西也体现了传统学科对于遗产的刺激。



图/拉贝河畔克拉德鲁比的仪式马车用马繁育与训练景观(捷克)

来源:世界遗产中心官网


第三个启示,英国列入的天文台,是人类发展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天文台。因为在这个地方拥有世界第一座超大全动式射电望远镜。我写这个文章的时候,正好中央发布了一个文件,第17条里面明确提出来“要系统采集、妥善保存科学家学术成长的资料”,这个意见可以折射到科学遗产,也是未来遗产保护里面很重要的东西,一方面是天眼、量子卫星这一类大国制造的东西,还有一些东西就在我们身边,例如中科院物理所两三年前被拆掉的老楼,这一类的东西怎么样保护?我觉得这个天文台可以给我们很多的启示。


还有一个启示,就是韩国的儒家书院。明天(2019年7月29日)《人民日报》(海外版)上会发表我写的一篇有关韩国儒家书院的文章。这个是2011年就提出来的项目,我当时要去韩国,我看这个英文名字,怎么也搞不清楚它是什么,因为当时怎么查也搞不清楚SEOWON是什么,最后明白了其实就是书院,韩国人把那个音翻译过来就是书院。现在大家翻译,是从英文名字翻译,成了“新儒家书院”,因为英文的理解是新儒家,但在中文的语境里面,“新儒家”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指程朱理学,但是更普遍的另一个是港澳地区20世纪50年代以后兴起的新儒家。所以韩国这个项目还是应该叫儒家书院,不要按英文理解翻译成新儒家书院。


媒体有关于韩国申遗各种各样的报道,其中有很多真真假假的消息。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很多消息里面把很多非遗、记忆工程都混淆了。当年端午祭报道时候的国民心态是一回事,而这次韩国申遗国民心态和报道上都有所调整,这也可以见证我们中国在这方面的文化自信和国家国民心态的逐渐成熟,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如果仔细观察,这也是一个角度。


韩国的这个项目一共有9个书院,我陆续看过5个。这些都是我拍的照片,大家可以关注这上面有一个“玉山书院”,这个匾额是韩国历史上最有名的书法家金正喜写的字。现在中国美术馆5层正在办金正喜的展览,因为他的作品都散布在韩国的美术馆和私人收藏里面,所以这个展览很难得,大家可以去看一下。



图/金正喜题字牌匾

来源:乔鲁京


哪些文化遗产受青睐?


第一类,文化景观。我老说文化景观成了一个筐,什么都可以装。你看这一次大会申报项目中有水下景观、圣山景观,还有一个是澳洲的某种鱼饲养的环境,以及地中海的一个农业景观。所以我们怎么样理解文化景观,我觉得在理论上都是可以再琢磨的事情。



图/圣山景观

来源:嘉宾发言材料


 第二类,工业遗产。这个是印尼的项目,叫翁比林矿产遗产,是19世纪初到20世纪初的一个遗产,使用了100年。这个遗产在2015年进入了申遗预备名单,再用四五年列入了世界遗产。其实这个东南亚项目可以给我们很多启示,我们中国有很多类似的案例,你的世界遗产要申报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一些思想和方法上的回馈,这是更有意思的事情。



图/翁比林煤矿遗产(包括仓储、铁路等,印度尼西亚)

来源:嘉宾发言材料


• 第三类是20世纪遗产,除了英国天文台之外,赖特设计的建筑也列入了,包括大家熟悉的流水别墅也列入了,还有刚刚去世的贝聿铭,他也有很多的项目在中国、美国、法国,都有他的一些作品,这些有没有可能联合申报?还有像营造学社,完全跟中国的文化遗产保护自身构成了一个很重要的、基础性的互文关系。梁先生他们当年发现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传统意义上讲,是一个道观或者是佛寺,但因为他们的发现和阐释而成为了文化遗产。营造学社跟他们是有关联的,他们所做的工作,是不是可以构成一个可申遗的项目?我就提出来这个想法,供大家参考。


我就讲这些,谢谢。



图/流水别墅(赖特)

来源:嘉宾发言材料


下期预告:

《谁在发声——关于世界遗产公信力的三个画面》 高晨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