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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洋奇迹到反面教材——明代朝鲜人眼中的长城(二)


不见万里长城,不识中国之大;不见山海关,不识中国之制度;不见关外将台,不识将帅之威尊矣。——乾隆四十五年(1780)朝鲜燕行使朴趾源《热河日记》


明清两朝,朝鲜作为属国,曾频繁派遣使节到北京朝贡。朝鲜的官方使臣一般从鸭绿江走陆路来华,到京城而返。像崔溥这样有机会领略南国玉华的朝鲜人可谓凤毛麟角,因而蓟辽重镇就成了大多数来华朝鲜士人对大明的概念。


《全辽志》所见明代辽东长城分布图


山海关是朝鲜使臣入贡的必经之地。巍巍巨塞正当山海间地峡,连绵的长墙蜿蜒山巅,辽镇墩堡,蓟东楼垣,无不给过往的藩使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不吝笔墨,记下了眼前的奇观。感性的表达,譬如嘉靖十三年(公元1534年)苏世让所说:“北望长城,横截山腰,随高低起伏,宛然若白龙蜿蜒之状”;理性的称赞,参见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黄汝一之言:“长城三里一烟台,一台十名军;五里一小铺,十里一大铺,三十里一大寨……中朝防戍之法,亦云周且宏矣。” 细节的描绘,以万历二年(公元1574年)赵宪的观察最为周全细致。他看到辽阳以西至山海关一线的长城,内外挖掘有壕堑,沿途每五里设一座烽火台,台下建有“小方城”,也就是明代文献所说的“墩院”。墩院外挖有围壕,壕外又筑墙,墙外又挖数道深坎,坎外种植成排的榆树或柳树,这样严密的防守,敌人就算人多势众,也难以快速奔袭。在靠近河流的地方,冬季河水结冰,为了防止敌人从冰上来,守军还可以“凿冰为墙,以水沃之”,这样敌人便不敢来了。赵宪还注意到了长城的纵深防御,他看到边墙内10-30里的距离内分布有土筑的长堤,可以起到阻滞敌骑长驱直入的作用。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郑士信出使期间还注意到烽火台上加建了很高的雉堞,除了传递烽火预警,还能让行旅在仓促间躲避胡虏的抢掠。


辽宁境内的辽东明长城圆形敌台

(图片来源:中国长城遗产网http://www.greatwallheritage.cn)


赵宪对于山海关内外长城后勤保障体系也有细致的观察和比较:在关外,长城沿线“十五里置一小铺,三十里置一大铺”,每个城铺有五名士兵携家眷驻守,每月能够得到俸银二两五钱。他们可以开垦城旁空地作为产业。有城墙塌坏的地方,有官拨银两加以修缮。驻扎在边墙和墩台上的军士,还分发过冬衣物……关内则虽然不设墩院,但也遍地可见十五里铺、三十里铺的建制……辽东居民中,有很多是从中原流配而来的罪犯。为了阻止他们潜逃回关内,山海关专门设立了一名兵部主事,掌管城门开闭,监视人员进出。这样一来,流犯不能逃归,便“各于定配之地,人怀死守之志”……。


完备的明长城防御体系,我们已经看不到了,而中原明代文献对长城军防制度或刻意讳莫如深,或忽略不提。多亏了客使的生动的描述,才能让我们对正在使用中的长城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位于鸭绿江东岸的明长城东端——辽宁省宽甸县虎山长城


明代有很多朝鲜使者都对长城进行了观察和记录,他们对长城建筑之宏大,防守之严密,大多持积极肯定的态度,一方面固然是长城景观本身难以被无视,另一方面,与朝鲜人的“尊明”情节也有很大关系。


大明是朝鲜的合法宗主,也对李王朝有再造之恩。彼时的朝鲜上下对此充满感激。万历二十年(1592)和二十五年(1597)年,统一了日本的丰臣秀吉,竟然野心勃勃地妄图吞并大明。他以“假道伐明”的名义两次入侵朝鲜,明朝派出大军与朝鲜并肩作战,最终战胜了侵略者。”虽然中朝联军取得了最后胜利,但战争却严重消耗了明朝的国力,一方面财政拮据,另一方面,从辽东、蓟州、保定、宣府、大同等地抽调的守军精锐损失惨重,兵力空虚。十几年后,白山黑水间兴起的建州女真,将给大明带来致命一击。朝鲜人眼中固若金汤的辽东长城防线就将被他们彻底撕碎。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李忔奉使入明。和先前的来华使节相比,他的旅程要艰难许多。此时,辽东已陷落后金政权整整十年。从朝鲜到北京的陆路交通受阻。李忔一行不得不乘船渡海,辗转来到山海关前。壬辰倭乱之时,四万天兵从这座雄关鱼贯而出,去拯救他的祖国,那是何等振奋。如今,关外已尽没敌手。战事危急,李忔在山海关,又滞留五个月,被迫再次出海,绕道天津再到北京。李忔所面对的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帝国。他也许想不到,只消再过十五年,这座挡住了他五个月的山海关,就再也挡不住八旗铁骑。


扩展阅读:


华文《燕行录全编(1-3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2013年;

杨雨蕾《明清时期朝鲜朝天、燕行路线及其变迁》,《历史地理》2006年第00期;

葛兆光《从“朝天”到“燕行”——17世纪中叶后东亚文化共同体的解体》,《中华文化论丛》2006年第1期;

赵现海《异域看长城——明清时期朝鲜燕行使的长城观念》,《史学月刊》2017年第6期;